2015年8月15日 星期六

香港小姐選舉早年歷史 (3) - 第三屆1948年 - 司馬音

第三屆選美圖改革

李裁法開辦了麗池花園夜總會,即接手主辦香港小姐選舉,以為新夜總會宣傳。不過,他辦的第一次選美卻是非多多。

由於之前兩次選美弊病叢生,1948年年中再辦港姐選舉的消息傳出後,報章即出現批評的言論。

一位投函工商日報的讀者甚至呼籲杯葛選美會,他如此寫道:

……兩年來『香港小姐』之選舉,都可說是失敗,過去兩次之獲選者,都不獨引起一般民眾之不滿,且使一般 () 對『香港小姐』榮銜,予以鄙視,而成為一種嘲笑之名詞。今年一般人對選舉『香港小姐』,更予以熱烈抨擊。……一般人所認為最不滿者,是參加競選人之身份問題。在一般人之心目中,參加競選『香港小姐』之競選人,無不全是職業婦女,傳聞所及,更有說『小姐』榮銜之獲得,有黑市 (黑幕?) 在焉,據過去兩年來之所被選者,於焉可見云。

『因是一般人無不望選舉會對此有所革新,否則名門淑女,及大家閨秀,斷不敢參加,至以清白之軀為供給『搵綽頭』者之犠牲品,同時更望本港各婦女團體出來作正義之批評,與不存心玩弄女性之社會各界人士,不予參加『盛會』,致免對此無聊把戲,有所捧場,……[A1] 

報章登出這類言論,引致再當選美會總幹事的陳律己按捺不住,無法『律己』,在一次記者招待會上發表書面談話,反指新聞界作出無謂的批評,引起新聞界和社會人士的強烈反響。

陳律己知道自己失言,於712去函各報正式道歉,並於翌日在金城酒家擺下和頭酒,招待新聞界,當面致歉。

鑒於社會輿論的批評,大會決定作出重要改革,就是讓現場觀眾投票,入場嘉賓可在票尾上寫上心目中應獲選的佳麗名字,然後投進場內投票箱。投票完畢即由監票員開票 (但並非公開開票)。現場觀眾投票率佔50%,再加上評判團的評分,便為各佳麗的總得分。

另外,亦規定嚴格執行報名限期,過了截止報名日期便不能參加,不再臨場拉夫。

這屆有30人報名,但大多虛報住址,只為開玩笑,最後真正確定參加的有14人,包括去屆亞軍陳安妮 (參賽名字為陳愛梅),凱旋舞廳舞娘。

這屆有一特別現象,就是有幾位候選人 (陳露華、黎紫、郁玲、田秀麗等) 在選美日前分別召開記者招待會,向新聞界和公眾介紹自己。

這可算是香港選美史上破天荒的舉動,蓋以前兩屆報名的已不多,出現者更少,而勇於公開聲言參加競選的更聞所未聞[A2] 。這屆可能是參賽者知道這次觀眾有權評分,於是來一招『先聲奪人』,她們在記招上向記者大灌迷湯,把自己說得天花亂墮[A3] 

12位評判分三組,每組4人,一組評容貎,佔20分,一組評身裁,佔20分,一組評儀態,佔10分;其餘50分根據現場觀眾投票率。

原本報了名的上屆亞軍陳安妮選美當天因事没有出席,另郁玲因身體不適而放棄參賽資格。最後仍然有12位佳麗出場競選。

安排失當場面大亂

『國際慈善游泳選美大會』,即第三屆香港小姐選舉,於1948718舉行,其過程可以一個字概括:『亂』。

這屆選美可能因為事前新聞多多,吸引了市民大眾的注意,而麗池重開後第一次舉辦選美,可能亦令很多人產生好奇心;最重要的可能是因為這次現場觀眾亦可投票,參與評選各佳麗,以致選美日到麗池參觀選美的人比預期的多出很多,而選美當局似乎對人群管理毫無認識,結果場面失控。

跟以前一樣,選美與泳賽同日舉行。泳賽由於參加者眾,提早於中午12時半舉行,然後於下午3時選美。

惟未屆2時,已見大量市民紛紛而至,負責維持秩序的人手顯然不足,把守泳池入口的職員無法阻擋人潮,購票處的旋轉機形同虛設,有票無人收,無票者則一擁而入。

大會在泳池四週放置了幾行籐椅,大概可以坐100人,加上一些企位,總共可容納不足1,000人,而當日進場人數估計超過2,000,人群站到泳池邊去。

大會除没有安排足夠保安員維持秩序外,連用以分隔人群的繩纜也没有,大會人員又没有利用場內的播音系統指揮人群,只用『大聲公』,在場人士都聽不清楚他們在說什麼。

由於人太多,站在後面的人不斷向前擠,站在池邊最前排的人則隨時有被推下水中的危險。大會人員見此情況似亦無法可施,而選美就在這種混亂情況下開始。

候選佳麗從更衣室出來,由初級泳池邊走到高級泳池邊露台,但亦給人群擠得没地方站立。大會原本規定她們需要繞場一週,好讓評判和觀眾清楚看到她們的走路姿勢,但因連池邊也塞滿人,繞無從繞,評判只有看看她們前身,再看看後身便算了。此時觀眾中忽然喊出『荷!荷!』之聲,各小姐急步返回更衣室去[A4] 

舞女當選港姐

候選人回到更衣室後,評判退席商議各人評分,並閉門開票,在場的除評判、監票員外,還有一些新聞記者。

最後評判評分再加上現場觀眾投票結果,穿黑白色兩截泳衣的吧喇沙舞廳紅舞女司馬音 (參選名字鄧波兒) 奪得后冠,亞軍周虹,季軍費姿。 

1948年香港小姐冠軍司馬音,此照片於後來補頒獎時拍攝。

各佳麗得分如下:

名次
參賽
名字
觀眾投票
評判評分
總分
年齡
籍貫
身高
體重
背景
1
鄧波兒
371
349
81.875
23
北平
54.5
120
見下文。
2
周冰梅
513
328
80.5
22
上海
55
118
又名周虹
3
  姿
0
331
76.375
19
上海
55
125
又名周影
4
 
3
327
75.875
23
中山
54.5
110
凱旋舞廳舞娘
5
張偑芝
32
315
74.375
20
上海
54
115

6
陳鳳岐
399
284
74.0
22
四川
54
110
又名陳丹麗,在國泰任招待,曾在李蘭主演的『情燄』中任配角
7
陳露華
103
301
73.625
17
南海
56
114
粵語片演員,導演俞亮姨仔
8
黃菲菲
244
292
73.5
20
湖南
53
106
又名黃妃,百樂門舞廳舞娘
9
馮惠影
0
330
72.5





10
周燕燕
0
281
70.125
18
番禺
51
105

11
田秀麗
47
280
70.0
25
上海
54
115
舞女
12
楊秀顏
65
0
36.0
31
廣東
54.5
130
另有報導指她重168,稱她為『肥奶奶』
(註:『總分』選美當天没有公布,只於事後數日,因被人質疑『造馬』才公佈出來。)

鑑於秩序太凌亂,大會決定不在當場頒獎。

由於太擠迫,很多新聞記者都無法進場,進得場也無法拍到好照片。等到散場他們才得以將候選人請到露天舞池拍照,但又引來大群人圍觀,此時竟有圍觀者乘亂向部份佳麗施以『胸襲』,被旁邊的人喝止。

這天大部份花了3元購票入場的觀眾,辛苦地迫了幾個鐘頭,連香港小姐的身影也看不到,只有在池裡游泳的人士才可以清楚看到各佳麗的盧山真面目[A5] 

這次選美可算是一塌糊塗,可能是香港選美史上最混亂的一屆。


李裁法的氣焰

選美當天還有一段『警民衝突』插曲。

由於選美會秩序混亂,引來大批扒手進場活動,多人被扒去財物,先有一探員入內調查被李裁法制止。後又有人報警,一華探副幫辦帶領屬下探員及一軍裝警員到場調查,探員先向李裁發打招呼,可能因言語不和,探員竟被多名大漢 (大概是夜總會睇場) 揪入一房間內,混亂遂起,還有人打電話到警署指『有差人防碍麗池營業』。於是大隊警員及衝鋒隊到場,東區總幫辦麥加希亦到場查究[A6] 

此事最後如何收場報章没有交待,但以當年警權之大,李裁法居然膽敢指使或縱容下屬向警務人員動粗,還打電話到警署投訴,實行惡人先告狀,可見李裁法當時氣焰之盛。

雖說李裁法一定已疏通了警方上下,但這樣囂張跋扈的作風,相信與他後來於1952年被港府驅逐出境一事不無關係。

落選佳麗轟選美不公

由於選美當天場面失控,没有即場頒獎,頒獎儀式延至兩天後的720日晚上才在麗池舉行,由選美會總幹事奇勒代表缺席的空軍司令頒獎。司馬音領獎後還即場演唱『我要你』、『我的情人』二曲。

冠亞季軍於7月20日獲補頒獎品,左起季軍費姿、
冠軍司馬音、亞軍周冰梅。

本以為頒獎禮過後,這屆『亂糟糟』的選美會便告一段落。可是,頒獎之後兩天,即7224位落選佳麗田秀麗、陳丹麗、黃妃、張偑芝召開記者招待會,抗議選美不公平,威脅如大會未能給予她們滿意的答案,便會訴諸法律。

她們質問:選美當天為什麼不公開開票?為什麼不公開總積分,只糊裡糊塗地說出冠亞季軍的名字?

陳丹麗說:她有位朋友為她買了900張票投進票箱內,但大會宣布她只有399票;田秀麗亦說她的『姊妹』替她買了至少400張票,最後竟只得47票。黃妃和張偑芝亦認為自己不應只有那麼少票。她們亦質疑,為什麼第三名的費姿,没有觀眾投票給她亦獲季軍。

不過,四人指責的主要對象,是冠軍司馬音,以及被指是她『契爺』的李裁法。

田秀麗指她的『姊妹』被李裁法欺騙,為她買了那麼多票,卻被『只有三百多票的又高又粗的小姐選著,這黑幕太明顯』。『在未選前,主辦人跟報名小姐不該私自來往,在我知道,那位第一名小姐,跟XXX (指李裁發) 有很XX (親蜜?曖昧?) 的關係。』

陳丹麗指『在大會開始時,有人買不到票,而司馬音卻能用紅紙寫三百票』[A7] 

面對這樣的指控,選美大會主事人於兩天後,即724,亦召開記者會,澄清選美計分和點票的方法和詳情。由於計分辦法太複雜,恕不在此詳列出來。

有關司馬音『用紅紙寫三百票』一事,大會解釋是因為當時時間所限,司馬音未能逐張填寫,於是要求大會另出一收據,以證明收到300票,最後獲得大會幹事同意[A8] 

這次選美的評選制度漏洞百出,但大會解釋了計分方法後,投訴者亦無可奈何。

其實這屆計分方法最有問題的,是准許在場人士 (包括主辦者及參選人自已) 無限量投票,於是出現一人買數百票情況,司馬音便買了300票投給自己。但由於這幾位落選佳麗自己亦這樣做,所以没有就此事投訴,只針對收據的技術問題。

落選佳麗張偑芝在之前的記者會上慨歎:選了司馬音是一件令香港丟臉的事;並稱她為『香港盡出醜小姐』[A9] 。司馬音真的是這麼不堪?讓我們看看司馬音究竟是怎麼樣的一個人。

司馬音歌影雙棲

左:1949年電影『蕩婦心』中的司馬音;右:1952年在西貢的司馬音。














司馬音祖籍江蘇,192564出生於北平,原名陳明,又名陳若新。後父母將她過繼予一名姨親,改姓『司馬』,名字改為『小明』。『音』是後來上海一位文化朋友給她改的,她愛好音樂,樂於接受這『顧名思義』的新名字[A10] 

司馬音10歲時移居上海。早年她曾經留學日本,在東京藝術學院音樂系學習聲樂畢業,練的是女高音。她在日本留學時已經闖出名堂,曾在當地開過多次個人演唱會。回國後回到上海發展自己的歌唱事業,出了多張唱片,逐漸走紅。

司馬音除了唱歌之外,還唱京劇,而且水準不低。她亦曾加入職業劇團演戲劇。

抗戰時期司馬音去了昆明,戰後來香港發展。她在香港卻無法像在上海時那樣發展她的歌唱事業,而且因環境迫人,『下海伴舞[A11] 』,她參加選美時在吧喇沙舞廳當舞女。

當選當晚,司馬音在中國酒家召開記者招待會,向新聞界介紹自己的身世和當選後的志願。她說:

……在舞場中我没有時間和機會去發展我的志願,今次獲選後,也許就是我轉換環境的橋樑。我希望今後能有機會從事戲劇藝術發展,提倡電影教育,為電影教育而努力,我打算加入電影圈內,從事為民眾而服務。我拒絶拍肉麻下流的片子,也希望藝術的老前輩指導我,使我有機會向社會學習,成為一個完整的人。』

司馬音獲得香港小姐銜頭之後,一如所願,結束了舞女生涯,成為歌影雙棲藝人。當選後已立刻有電影公司找她拍電影,1949年她在3部電影中演出。第一部是由嶽楓執導的『蕩婦心』,司馬音只是客串演出,並在戲中唱出「有情無情」一曲。另外兩部是『血染海棠紅』和『宏碧緣』。1950年她又在『說謊世界』中演出。

歌唱事業方面,她當選港姐後即每晚在『契爺』的麗池夜總會演唱。另外她為百代唱片公司灌錄了不少歌曲,著名的除了那首『有情無情』之外,還有『紅豆詞』、『長城謠』、『綠島小夜曲』等,其中『綠島小夜曲』據說是她原唱,比紫薇唱的版本還要早。

1951年春天,司馬音離開香港,旅居越南西貢,當時西貢為法國政府支持的阮朝末代皇帝保大帝的政權所在地

期間她經常到緬甸北部勞軍,所勞的是李彌將軍的部隊[A12] 。李彌是國民政府軍隊的陸軍中將,在淮海戰役中,他的第8兵團被共軍重創,於1950年帶領殘部敗逃緬北,盤踞金三角地帶,將那裡變成反共基地。1953年被蔣介石召到台灣軟禁。

司馬音於19528月中回到香港。跟著她轉往日本,與白光拍檔,在東京賣唱。1953年她又轉往台灣,先後在台北南陽歌廳、京都歌廳以及高雄的四維歌廳賣唱。

司馬音結婚後,於1958年拍了最後一部電影『想入非非』後便息影,並於當年1215誕下女兒郭佑華。

之後不久她與第一任丈夫離婚,與一位當時在美軍的陽明山小招待所工作的郭鳳墀結婚。但第二段婚姻開始後旋即迅速惡化,郭鳳墀有外遇,而台灣歌廳又生意清淡,她曾於1961年初到曼谷發展,但那邊情況亦欠佳。在事業與愛情同時亮起紅燈的情況下,司馬音曾於19613月仰藥自殺,幸而獲救。

此後已很少在香港的報章上見到司馬音的消息。反而她的女兒卻經常見報,因為司馬音著意培養她成為演員,郭佑華9歲已當電影童星,藝名『妞妞』,其後繼續活躍影視圈多年。

1970年代司馬音舉家移民澳洲,她於199918在墨爾本因食道癌病逝[A13] ,享年74歲。

1965年8歲的妞妞 (右) 在美麗華萬壽宮表演時裝。








 [A1]工商日報1948-07-19


 [A2]工商日報1947-07-14


 [A3]工商日報1947-07-17


 [A4]工商日報1949-07-23


 [A5]工商日報1949-07-19


 [A6]工商日報1949-07-19


 [A7]工商日報1949-07-23


 [A8]工商日報1949-07-25


 [A9]工商日報1949-07-23


 [A10]工商日報1948-07-19


 [A11]同上。


 [A12]工商日報1952-07-01


 [A13]星島日報1999-04-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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