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3月21日 星期六

三狼案 (1)

1959年香港發生一宗『戰後最驚人擄劫[S1] ,史稱『三狼案』,案情撲朔迷離,峰迴路轉。三狼是指該案的3名主要匪徒馬廣燦、李渭及倪秉堅。因兩名苦主是黃姓父子,故當年報章稱該『雙黃案』。

1959年綁匪綁架富商黃錫彬之長子黃應求,黃想逃走被殺,匪徒將死者的耳朵割下,向其家人勒索贖金,勒索信署名『野狼』,但黃父拒絶付款。匪幫一年多後又將父親黃錫彬擄去,禁固17天之後將之釋放,而黃否認付了贖金。

最後警方成功破案,揭發是熟人所為。三狼案的審訊過程充滿戲劇性,且不時於證人及被告口中爆出震撼案情及內幕,被告更指曾受警方的威逼恐嚇與毒打。

3名被告亦分別為自己的謀殺罪辯護,且不約而同表示:只參與綁架黃氏父子,對兒子黃應求的死毫不知情,主腦和殺人者另有其人;自認殺人的供詞是警方威逼毒打之下他們搬字過紙所寫成。

最後三狼被判死刑。

黃應求被擄

到夜總會宵夜
黃應求

42歲的黃應求出生於1917 (?) 1216早年畢業於嶺南大學,二次大戰時曾當過盟軍的翻譯官。日本投降後,他到葫蘆島協助辦理接收工作。戰後開始專心營商。父親黃錫彬汽油巨商創辦新英公司,美孚石油公司的總代理。『雙黃案』發生黃錫彬已退休,新英公司黃應求打理。黃亦是體育界名人,身兼香港中華體育會名譽會長[S2] 、華足聯會副會長等職。

黃應求與結婚18年的妻子梁翠滿育有5子女。案發當年長子才14歲,就讀聖約瑟書院中三年級,就是今天著名足球評述員黃興桂,現已移居新加坡;其餘3子為興國、興邦、興業,女兒興儀 (沙麗)。他一位弟弟黃應士是本港資深新聞從業員、無線電視新聞部開山老祖之一。

1959618 (星期四) 晚上,黃應求穿著白恤衫,草青色的確涼西長褲,打著領呔,腳踏棕色皮鞋,駕駛車牌XX787的獲素牌 (Vauxall) [A3] ,與香港夜報[S4] 編輯錢景麟一起到灣仔海傍告士打道六國酒店2樓仙掌夜總會 (Cactus Room) 宵夜[S5] 

錢景麟是香港的名體育記者,與黃是相識6年多的老友,常常見面,當天中午他們便一起吃午飯。

當時香港的有錢人和傳媒人,喜歡在下班之後去夜總會聽歌跳舞,仙掌是其中一間最著名的。仙掌其中一項特色,是以華人為樂隊領班。當時的一流夜總會樂隊領班都是菲律賓樂師,因華人樂師技術和紀律都不濟。仙掌的樂隊領班則是一位個子短小、看來有點害羞的26歲華人樂師,他就是後來在本港樂壇大放異彩的著名作曲家顧嘉輝[S6] 

據黃應求親友說,黃一度經常上舞場,不過只是到那裡『擺龍門陣』,後來愛上打麻將,是嶺南會所的麻將枱柱,每天要打12圈才罷手[S7] 

黃應求的習慣是每天上午11時返新英公司,中午多到金龍酒家飲茶,下午到嶺南會所打麻將,晚上到夜總會宵夜[S8] 

1959618當天黃也在嶺南會所與幾位朋友打麻將,其中一人是譚蘭卿丈夫。打完麻將,黃應求在灣仔碰見朋友黃裕材,就邀請黃裕材與他一起去宵夜,但黃裕材已經有約,黃應求於是找了老友錢景麟作伴。

宵夜後失踪

黃應求與錢景麟大約午夜12時到達仙掌,黃喝了一些白蘭地酒,吃了一碗碗仔翅,消磨了將近兩小時後便結帳離去,臨行前叫錢翌日到他寫子樓。黃應求步出夜總會門外,已是次日 (19) 凌晨150分,他與錢景麟道別,相約第二天再見,然後向泊在海傍告士打道、之前一天才修理過的私家車走去,準備返回北角永興街393樓住所,錢是黃失踪前最後見到他的人,自此黃就不知所踪。

黃應求雖愛夜遊,但不會在外過夜,19日當天,妻子梁翠滿見黃應求竟夜没有回家,與家公黃錫彬到銅鑼灣警署報案。警方在當天下午傳召最後見到黃應求的錢景麟到警署查詢,但無結果。晚上警方查看油麻地小輪汽車渡海碼頭的渡海汽車車牌紀錄,肯定黃的汽車没有過海,應該還在香港島。

2 (20)凌晨4時,兩名探員在西環巡邏時在朝光街海旁招商局碼頭的大陸船碼頭找到黃應求的私家車,汽車停在一堆沙旁邊,車內亦發現大量幼沙,還有三角玻璃,窗口玻璃上留下一個人的右手姆指以外的4隻手指的指紋,指紋很清晰,但並不屬於黃本人。

案情至此仍然撲朔迷離,黃應求事前没有收過所謂打單信,事後匪徒又没有與苦主家人聯絡;黃連人帶車失踪,然後黃的座駕又忽然出現,顯然有人故意放到那裡讓警方發現。警方雖然根據各種情報加以追查,但無所獲。甚至案件的性質究道是擄人勒贖,抑或與政治或桃色事件有關還未清楚。

告士打道仙掌夜總會門口,小圖為黃應求的車被棄於西環海旁。

向西望1950年代灣仔告士打道海旁,近處碼頭為灣仔碼頭。

向東望1950年代灣仔告士打道海旁,近處碼頭為灣仔碼頭。
最高那座建築物即為六國飯店。


割耳勒索

不過,真相很快出現,黃被擄後3天,案件有驚人發展:622 (星期一) 下午,黃應求父親黃錫彬收到一個由澳門寄來的郵包,拆開後赫然見到裡面用膠袋載著人類右耳的一部份,此外還有鎖匙包連黃應求的車匙、以及鋼筆、車牌簿、打火機等一些黃應求的私人用品,並附有勒索50萬元的信件一封:『黃錫彬先生大鑒:茲因鄙人急需50萬元,特商先生支持,以先生之資財,實屬九牛而拔一毛,但恐先生拒絶,因此不能不以令公子為人質……』,信中提到附上『少少耳仔』,『如順利交款,可保證令公子之生命安全。』信未署名『野狼』。

勒索信指示黃錫彬將贖款交到澳門新馬路一個地址,澳門警方到該地點埋伏,但匪徒没有出現。香港警方亦收到情報說黃已被帶到澳門去,在澳門警方的要求下,派出兩名偵緝人員到澳門協助查案。而黃氏一位親友亦在澳門方面進行營救工作。

港澳警方在澳門和港九新界多處地方進行海陸兩方面的大規模搜索,香港警方出動過千人員,不放過任何可能藏參地點,包括海上船隻、離島山洞、市區廢棄建築物等,其中尤以搜查新界西部稔灣[S9] 的規模最為龐大。香港警方還將幾名生活突然變得濶卓的豪客帶返警署問話,但均無所獲。警方又曾追查一名姓李的走私集團首領,但一直找不到他,這人在韓戰期間曾大量偷運石油出口[S10] 

另一方面,香港警方派去澳門的兩名偵緝人員,得到澳門方面的黑白二道的合作,濠江黑幫頭頭派出馬仔四出尋找黃的下落,但還是未能搞清楚標參的是何方人馬,找不到接頭對手。警方開始相信黃應求不在澳門。

為幫助破案,警方於624懸紅5,000元緝匪。627,黃應求妻子亦以個人名義懸紅5萬元,徵求黃的消息。

法醫官驗過黃錫彬收到的人耳,認為是從生人切下來的,所以黃家認為黃應求仍然生存,繼續分頭進行營救工作,企圖與綁匪聯絡,但仍無結果。黃錫彬則以堅決語氣表示不會付贖金。
同年7月,一封神秘信件寄到黃錫彬一位朋友、華中公司經理鄭德材[S11] 上。信中另有一信,信封寫著:『煩交黃錫彬先生』等字,鄭將二信交給黃。給黃的信亦署名『野狼』,內容提到:『綁人之作事心狼手棘。』『我希望你能真誠與我合作,對此事保持高度秘密,否則,不達目的而致令公子死亡……』『對於你的仔等於催命符。』『如不接受鄙人之誠意忠告,令公子可在15分鐘死亡。』該信又著黃家人在報章上刊登尋人廣告3天,以便聯絡接洽關於交款贖人問題。可是登報後仍無法與綁匪聯絡。

期間黃家的確曾接過20多封信,寫信人模仿黃應求的筆跡;亦有人打電話到黃家,說聯絡不妥。報章上還出現小廣告,說約定地點太近,不能交談。但隨著時間過去,這種有關黃應求的真假難分的訊息也漸漸減少。

為保黃家安全,華探長呂樂派警員駐守渣甸山黃宅,每日三更,每更二男一女警員,警方保護維持了9[S12] 





 [S1]星島日報1959-06-24
 [S2]黃應求曾於1950年代中計劃復興中華會的足球隊,向南華四條煙挖角,最後失敗。
 [A3]『獲素』 (Vauxall Motors) 是美國通用氣車公司擁有的英國車廠,1960年代以較豪華的Victor及入門型號Viva最受歡迎。黃應求用的很可能是前者。這牌子的汽車有一缺點,就是較容易生锈。
 [S4]當時被稱為左派報紙,見星島日報1959-06-20
 [S5]韋基舜在『吾土吾情』中提到當晚見到他們二人坐同一私家車去夜總會,黃還向韋打招呼,見該書第一集第31頁。
 [S6]本港另一位後來成為樂壇巨子的黃霑,那時是麗的呼聲的度橋佬,也是仙掌的常客,他就是在這裡認識顧嘉輝,並與他結下以後合作的關係。見梁文道:『越來越熱鬧的香港,越來越寂寞的黃霑』,載《南方週末》。
 [S7]星島日報1959-06-23
 [S8]體壇名人韋基舜在他的『吾土吾情』第29頁提到黃應求是灣仔菲林明道太平館的晚市常客,最喜歡叫雞絲炒飯,飲『波七』 - 即波打酒溝七喜,所以太平館的其他常客給了黃一個『波七』的花名。
 [S9]稔灣位於新界西部,青山背後,毗隣龍鼓灘及流浮山,背山面海,且接近華界水域,由於地理環境特殊,山高皇帝遠,此地一直没有設置警崗,成為龍蛇混集的三不管地帶。當年很多亡命之徒在此出没,屈蛇及販毒集團均以此地為大本營。在1950年代,此地為香港偷運私貨 (例如火水汽油) 入大陸的轉運站。見星島日報1959-06-26
 [S10]星島日報1961-02-20
 [S11]一說鄭德材是東京銀行秘書。
 [S12]壹週刊》20065月號黃興桂專訪。

2 則留言:

  1. 十一劃生兄,您好!等待您這篇大作的重現江湖,真是望穿秋水啊。很期待您再次發表有關北角月園的那篇掌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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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您好!看來閣下一直留意小弟這個blog,十分感激。閣下既然對該篇文章情有獨鐘,小弟下次便重貼該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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