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者較早前寫早年香港小姐選舉活動時,曾約略介紹過李裁法此人。最近找到更多有關他的資料,覺得值得特別為他另寫一篇文章。
在黃埔灘掘起
李裁法1909出生,籍貫浙江慈谿,讀過3年小學,做過侍候煙茶的小厮,10多歲已是個吃喝嫖賭的『混友』。
17歲那年,李裁法單人匹馬到上海闖碼頭,憑著學得的一些少林拳法打架勒索,加以頭腦靈活,性格豪爽,闖出了一點名堂,人稱『裁發阿舅』。上海人稱這種人為『白相人』,上海話中『白相人』是指油頭粉面,西裝革履,騙吃騙喝的紳士流氓。
不久,李裁法獲得青幫中人、『通』字輩的王妙紀的賞識,拜在他的門下。這時李裁法在黃浦灘上開賭走私,當舞廳打手、妓寨保鏢。
後來李裁法在滬光大戲院擔任售票員,這個年代上海的青幫滲透並控制了京劇界,把持了幾乎所有的劇場經營。滬光戲院老闆夏連良便是青幫中人,是上海大亨芮慶榮的得意門生,李裁法因夏連良的介紹,認識了芮慶榮。
芮慶榮的來頭可不小,他是杜月笙的結拜弟兄、杜手下『四大金剛』之一,亦是『小八股黨』之一,李裁法對芮慶榮這位大名鼎鼎的人物十分敬重,而芮慶榮對李亦十分賞識,升他為戲院職員,而讓他拜入其門下。
這時李裁法開始廣收門徒,獨霸滬西一帶,搖身一變成為有財有勢的人物。
李裁法身裁矮胖,舉止穩重,相貎堂堂,講一口軟綿綿的蘇白, 不容易從他的外表看得出他的黑社會背景。但因從小没受 過多少教育,一手字寫得歪歪斜斜,不太通順。 |
1930年代來港
現在一般說法都指李裁法於戰後才來香港發展,但其實李裁法早於1933年左右便已來港,他是因為在上海闖了禍,因動刀子傷人的刑事案,被上海警方通輯,於是唯有南逃。李裁法來到香港後即努向上爬。
1937年11月,日軍佔領上海前夕,杜月笙亦逃到香港,不久之後芮慶榮亦跟著到達,李裁法與芮慶榮異地重逢。
這時的李裁法在香港黑社會中已略有名氣,號稱擁有門徒上千人,而且地盤相堂紥實,所以間接也成為杜月笙在香港的一支力量。而杜月笙等人到香港後,青幫在港聲勢,自也為之一壯。
李裁法來港後,除發展青幫勢力外,還搞什麼正當或非正當的生意暫時未能找到確實的資料。有一說法指他從上海帶來提煉嗎啡的技術,在香港提煉嗎啡。
另外,翻查戰前的報章,發覺麗池在1940年已經開幕,當然那時並非豪華夜總會,而是像遊樂場加舞廳再加泳棚 (戰前的麗池筆者將另文介紹),很有可能最初的麗池就是李裁法所創辦,這有待進一步考證。
總之,1941年底日本侵略香港時,李裁法在香港已非等閒之輩,這是肯定的。
抗日期間與陳策保衛香港
戰後有報章指1941年12月日軍侵港時,李裁法與國民政府陳策將軍一起幫助英軍保衛香港,『厥功至偉』[A1] 。
陳策將軍當時是國民政府駐港全權聯絡代表,亦是國民黨港澳總支部總書記,他因糖尿病切除了一腿,人稱『獨腳將軍』。他在保衛香港的貢獻和最後坐魚雷艇逃亡的經歷很多人都知道,但李裁法居然也有份保衛香港?似乎聞所未聞。
李裁法當然不會拿起武器直接與日軍火併,他既是青幫中人,他幹的事理應和黑社會有關。
翻查香港保衛戰的歷史,筆者估計李裁法參與的,很可能是幫助港英政府在戰火中維持香港的秩序,尤其是擺平本地黑社會勒索香港政府的一役。
港府被黑社會恐嚇勒索
話說日軍於1941年12月8日攻入新界,英軍迅速退至新界南部的醉酒灣防線。在九龍的英軍和警察都調了上前線作戰,以致九龍陷於無政府狀態。
由12月9日至11日,約有2萬名黑社會份子在九龍各區燒殺劫掠,他們50人一組,各持兇器,並規定臂纏白布以為記號,同時以『勝利』二字為聯絡暗號,由於他們邊搶邊喊『勝利』,故稱為『勝利友』。他們屬於本地黑幫,包括和安樂、和洪勝、和羣英、和利和、和勇義等。
陳策原本住九龍太子道,但於日軍展開攻勢之後便搬到其秘書徐亨在香港的家中暫住[A2] 。在日軍進侵的第一天他已接到香港政府的要求,盡力協助防守港島和維持島上的治安。他立刻召開國民政府中央駐港各機構代表大會[A3] ,將這些機構整合成為一個聯合辦事處,實際上就是一個影子政府[A4] 。
12月11日中午,醉酒灣防線崩潰,守軍迅速撤離新界及九龍。當時很多華裔市民對於統治他們的港英政府没有太大好感,覺得這場戰爭與他們不大相干,而對於英軍放棄九龍,而且没有協助九龍居民撤走,更大為反感,很多公職人員都逃離崗位,整個社會陷於崩潰邊緣。
最致命的,是警隊裡面的數百名探員,威脅要煽動黑社會造反,藉以結束戰事。當天晚上7時,政治部接到消息,全港的黑社會準備在12月13日凌晨3時『起義』,盡屠島上所有歐籍居民。
助陳策擺平本地黑社會
當然,有什麼事情是錢解決不了的?刑事偵緝處偵緝處長助理警司沙輔頓 (F W Shaftain) 在警務處處長俞允時 (John Pennefather-Evans) 的協助下,於一小時內籌得2萬元,相信可以買得安全,但問題是如何將錢交到黑社會手上?這件事不得不找獨腳將軍陳策幫忙[A5] ,沙輔頓通過陳的副官余兆驥向陳求助。
陳策與本地三合會也没有直接聯繫,唯有邀請在香港的上海青幫首領代為出頭,本來在香港的上海青幫大佬應該是杜月笙,但日軍來襲之前杜月笙去了重慶,這時以張子廉為最大。
張子廉曾開辦過三星棉織廠,在上海工商界有一定影響力。他又是洪門中人,當時洪門在香港很有勢力。早在1923年,張子廉就與國民黨中一些與洪門有聯繫的人如朱卓文、梅光培、明德等結拜,出任洪門五聖山信廉堂堂主。1932年又加入杜月笙成立的『恒社』。張子廉赴港後,便利用朱、梅等人的老關係,與香港幫會勢力建立了聯繫。
事實上,陳策幾個月前已開始要求張子廉協助抵抗日人在本港黑社會中的影響力。這時在陳策的委托下,張子廉邀請5位本地黑幫代表,於11日晚上8時到陳策的聯合辦事處 (位於中環雲咸街口娛樂戲院附近的亞細亞行二樓華記行),與警方高層會面;跟著他們又到警察總部作第二輪談判。
可是,沙輔頓發覺這班所謂黑社會代表其實只是中間人,真正策劃『起義』的另有其人。於是他又與余兆驥再找來約200多個黑社會頭目,用巴士送他們到思豪酒店 (Cecil Hotel,今歷山大廈新翼)
談判。
黑社會終於表明如果港英政府肯付錢便可解決問題,但沙輔頓籌得的兩萬元遠遠未能滿足他們。沙輔頓不敢向港督楊慕琦說港府要向黑社會交『保護費』,於是又要張子廉幫忙,並答應張在戰後還債 (前題當然是盟國最終戰勝)。
張子廉不負所托,很快便籌得足夠的款項,於是在12月12日 早上接近6時,港英政府與香港黑社會達成協議:政府付鈔,黑社會取消『起義』。
這件事聽起來似電影情節,但卻並非傳聞,而是根據沙輔頓和陳策的事後報告[A6] ,戰後香港報章亦有報導。
雖然以上的叙述中没有出現李裁法的名字,可是上文已提過,李裁法那時在香港的上海青幫中已非等閒之輩,縱使仍未能獨當一面,還未有資格出面在港英政府和本地黑社會之間居中調停,但筆者深信他一定在幕後協助張子廉進行斡旋工作,以及籌募『保護費』。戰後本港報章提到他『與陳策將軍一起幫助英軍保衛香港』,這件事很可能是其中之一。
[A1]工商日報1948-01-14 .
[A2]徐亨:《徐亨先生訪談錄》,第16頁。台北:國史館,1999.6 (三版)。
[A3]同上。
[A4]Philip Snow, The Fall of Hong
Kong – Britain , China and the
Japanese Occupation, p59. New Haven and London : Yale
University Press, 2003.
[A5]同上,第60頁。
[A6]Philip Snow, The Fall of Hong
Kong – Britain, China and the Japanese Occupation, p60. Snow根據的是沙輔頓的Rough Draft for Proposed Articles, Hong
Kong Police Archives; 以及陳策著『協助香港抗日及率領英軍突圍總報告』,載《掌故月刊》1971年12月4日 第四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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