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王』郭春秧

前文講述的北角月園，是由一間地產公司『禎祥置業公司』所擁有，而這間禎祥公司的主事人郭氏兄弟，原來是早年發展北角的『糖王』郭春秧的後人。讓我們看看郭春秧是何許人也。

郭春秧是福建同安縣人，1860年出生。他的家世顯赫：祖父郭其雨是清朝資政大夫，父親郭河北是清轉運使。祖母許氏守節51年，朝廷為其樹立『志潔行芳』牌坊，光緒狀元夏同和、維新先驅康有為、民國總統徐世昌都為其題詞[A1] 。

父親郭河北早逝，郭春秧16歲 (1876年) 隨叔父郭河東遠渡爪哇 (以前通常稱之為『渣華』) 經營白米、茶葉、糖等生意，其中在糖業方面的成就尤為顯赫。

我們今天食用的糖是由甘蔗或甜菜所提煉，而印尼則是世界主要產糖國之一。早於12世紀便有人在爪哇種植甘蔗，17世紀荷蘭人控制了印尼諸島，至19世紀中葉，由於荷蘭殖民政府的努力，僱用大批豬仔勞工，得以將糖產量大大提升，成為荷屬東印度群島 (印尼被荷蘭統治下的名稱) 繼咖啡之後的第二大農產品。那時差不多整個爪哇島都變成種植場。

1870年荷東印政府改革農業制度，生產者不須再上繳谷物作為出口之用。自此大批私人種植場興起，糖的產量於1870 – 1885年間大升一倍。

郭春秧就在這個時候跟隨叔父郭河東來到爪哇司末蘭市，從小商販做起，逐漸積累了足夠資本，便做起大生意來，他因為能夠掌握世界糖市的趨勢，在批發蔗糖方面賺了大錢，成為能與荷蘭人抗衡的糖業巨頭，被譽為印尼四大糖王之一[A2] 。

他與叔父創辦的河東公司在爪哇、泗水都設有工廠，在香港、上海、台灣及廈門等地均設有事務所。

1888年郭春秧又到台灣經營茶葉，設錦茂茶行，外銷包種茶至南洋，十分成功，還創立台灣茶商公會。1895年馬關條約將台灣割讓予日本，之後郭春秧獲得日本國籍，對他在台灣發展幫助甚大。

1918年爪哇禁止外國茶輸入，郭曾往東京請求交涉。郭因在台灣茶業的成就得到日本政府嘉許，1919年獲日本政府頒五等旭日章，後又獲四等瑞宝章。1923年日本關東大地震，郭曾捐款30萬元賬災。

郭春秧事業發達時，没有忘記家鄉的發展，先後在廈漳等地設立農場並開辦糖廠，1919年在廈門開設『大通行』及『錦祥茶行』，並投資房地產。他又參與鼓浪嶼的開發建設，漳廈鐵路也是在郭春秧的建議下修建的[A3] 。

郭春秧於1920年代初來香港發展，住在半山區屋蘭士街。他在港開設錦昌棧及禎祥公司；更在北角填海和興建碼頭[A4] 。

如果大家看過筆者那篇『七姊妹與戰前麗池』，大概會記得1920年代末至1930年代初，香港政府與一位商人商討在北角填海建碼頭的事宜，後來引起七姊妹泳灘多個游泳會發起『拯救七姊妹運動』，當時報章没有透露那位商人的名字，筆者推測很有可能便是郭春秧。

1926年3月4日，郭春秧獲荷蘭皇后頒予勛章，他於同年5月15日在香港荷蘭領事館接受勛章時，荷蘭領事姬士德對他的讚揚可看出當年郭氏在香港的業務和活動的梗概，姬士德指出：『(郭春秧) 在港辦理商業銀行、船務、慈善事業種種，又在七姊妹經營填海及建築碼頭，使爪哇運糖之船隻得在此處埋泊，將來收效必大……』[A5] 

那個年代，香港人食用的糖，除了土產的來自華南外，差不多全是爪哇運來，那時稱為『渣華糖』。

荷蘭領事提到爪哇運糖船使用郭春秧建的北角碼頭，不知道這與曾在七姊妹運作的一間『渣華輪船公司』 (那時通常稱爪哇為『渣華』) 有没有關係。

20世紀初，成千上萬的福建人去南洋做苦力，香港是一個中轉站，渣華輪船公司開辦往來上海、香港、雅加達、萬隆、泗水等地方的輪船航線，所以北角一帶聚集了很多福建人。究竟郭春秧跟這間輪船公司有没有關係很值得研究，因為郭本人亦在爪哇發跡，與爪哇有千絲萬縷的關係，但這大膽假設未有實質證據支持。

華字日報1927年的一篇新聞報導，指郭春秧那時的財產，已超過1,000萬元[A6]  (1920年代的1,000萬已是天文數字)。1929年郭氏還收購了因內部糾紛而出現財政問題的上海中華國民製糖股份有限公司[A7] 。

郭春秧要在七姊妹填海，因為計劃在那裡建一間糖廠。可是，1930年代初，世界經濟大蕭條令爪哇糖業崩潰；另1932年國內當局採取保護政策，大幅提高對入口糖的徵稅，亦對渣華糖造成嚴重打擊，糖價大跌，導致本港糖業衰落[A8] ，建糖廠計劃因而取消。

郭氏發展北角海傍的計劃有變，以及他的去世，是否後來政府不把填海工程向東伸展，七姊妹眾游泳會不需搬走的原因之一？這有待研究。

建不成糖廠，郭春秧將那塊地皮改成住宅用地，並在沿海修建了300間店鋪，形成了今天的春秧街和糖水道一帶地方，而他就成為閩南華僑涉足香港房地產業的先驅。1933年當局正式將這條街命名為『春秧街』，後來這一帶成為福建移民聚居的中心，俗稱『小福建』。

1960年代的春秧街。

根據維基百科，同一時間，政府將春秧街以北的另一條街命名為『爪哇道』，是套用了爪哇輪船公司之名，至1950年代，政府大規模發展北角區，爪哇道才改為好聽一點的『渣華道』云云[A9] 。

然而，從前文我們已得知，那間輪船公司稱為『渣華輪船公司』，不是『爪哇』，所以如果那時真的改名為『爪哇道』的話 (在舊報紙裡找不到這名稱)，一定不是套用了輪船公司的名稱。而『渣華道』這名稱又的確於1950年才出現，以前叫什麼名字？筆者還未找到答案。

1930年代糖業衰落，對郭春秧的打擊究竟有多大？根據《台灣大百科全書》，他於1935年1月宣告破產，其公司 (相信是指在爪哇的公司) 被爪哇國家銀行申請清盤，他本人則於2月在台灣逝世[A10] ，終年75歲。

郭春秧去世後，他餘下的產業，包括在北角七姊妹的物業，由4名兒子承繼，其中一人早逝，其餘3人以及已過世的兒子的遺孀，於1949年在七姊妹開辦月園遊樂場。

---

 [A1]『一代“糖王”歸國建屋 百年古厝聯結僑台』。

 [A2]印尼四大糖王首位是廈門同安灌口建源公司的黃仲涵，郭春秧名列第二，第三第四為盛隆公司的張永福，以及黃奕住，4人幾乎控制了世界蔗糖市場。見『郭春秧廊下觀滄海』一文。

 [A3]『“糖王”郭春秧家屬呼籲保護角美埭頭百年民居』，廈門日報2010-11-10；《台灣大百科全書》『郭春秧』條。

 [A4]李培德：《近代中國的商會網絡及社會功能》，第141頁，香港大學出版社，2009。

 [A5]工商日報1926-05-20。

 [A6]華字日報1927-07-30。

 [A7]工商日報1929-02-16。

 [A8]天光報1933-04-29。

 [A9]維基百科『渣華道』條。

 [A10]《台灣大百科全書》『郭春秧』條。